五、凤飞翱翔兮（小若无意却帮陛下解开心结
刘珺直到晚上才用了一点海鲜粥，又阴沉着脸去处理堆积了四个月的文书。现在丞相在朝中势力过大，任何事刘珺都要亲自过手才放心。
第二天早上，言海英伺候刘珺起床更衣时，发现陛下还是一脸不高兴，跟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似的，这才明白过来，陛下这是和皇后闹别扭了。
白皇后比陛下年长一岁，从和陛下相识起就是兄长一般的存在。章皇后西去的早，先帝又是对皇子们实施放养政策，陛下从小便缺少一位同时具有慈爱与约束的长辈角色，云皇贵妃性子软，只能给他过分的宽松与慈爱，而白皇后，则担当起了约束和严格要求陛下的角色。可以说，陛下现在滴水不漏的性格，方方面面都有皇后娘娘的功劳。
刘珺今日看到白映彩软弱哭泣的样子，心里必定是心疼的不得了，可是心疼过后又觉得，映彩不准他软弱，自己却能哭能笑的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了，结果现在就自己跟自己闹起别扭来。
解铃还需系铃人啊，言公公想着，皇后严格要求陛下是对他好，这得陛下自己想通才行。不过，陛下阴着脸的模样确是吓人，想琢磨着给陛下找个解闷的，可是这也是件有难度的事儿。先皇驾崩时陛下登基，要守三年国孝，今年正好是第四年，所以还未曾大选过秀女。陛下又和皇后娘娘伉俪情深，后宫只有些各地进献的歌姬舞姬，绝对可以算的上是后宫空虚了。
略微思索，言公公便想到了陛下从扬州带回来的那个小戏子。不仅模样出挑，还精通音律，性子也是进退有礼的，回长安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的，从来不多事。最重要的是，看得出来陛下是钟意他的，赐他住进了岁羽阁，还有意推他去见了皇后，这在之前可是从未有过的事。
言公公走进御书房向陛下请示，刘珺一门心思在奏章上，随意应了一声没多在意。言海英退出来，让紫微宫的宫官去接张小若，却被下面的小太监告知，张小若一大早就被皇后娘娘请去了，现在在椒房殿。
“这就是大人昨日书信中跟我提起的孩子？”白夫人坐在椒房殿侧殿的软榻上，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向他行礼的张小若。身为皇后的爹亲，白夫人有随时出入未央宫看望白映彩的特权，只是白家位高权重，白夫人为了避嫌行事一向低调，平日里只和白映彩传个书信，半月才进宫一次。
“正是，”白映彩面对爹亲总是比旁人柔上几分，“这孩子和爹亲一样，都是扬州郡人呢。”他和白夫人长得极像，除了眼睛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。白夫人的眼角微微下垂，一副温顺体贴的模样，白映彩则遗传了父亲的眼睛，锐利的凤眸总让人心生敬畏。
白夫人脸上露出欣喜之色，招呼张小若过来，问了他些话，不过是从哪来的，家里都有什幺人，在这边过得舒不舒心。白家两个儿子皆是嫡出，白映彩性子冷，白英瑞又是个大大咧咧的小伙子，白夫人少见过这幺温柔害羞的孩子。张小若看着这位笑起来温柔的不得了的诰命夫人，听着他带着南方口音的雅话，第一次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长安城感受到了来自陌生人的善意。刚开始还小心翼翼地不敢开口，可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，禁不住母爱的诱惑，不过一会儿就叽里咕噜地和白夫人说了起来，说对师父的思念，说惊讶于宫里的奢靡，说只身一人来到这里的孤独……白映彩实在是听不懂两个人咿咿呀呀的家乡话，便让玉兰扶着去正殿看书了。
不一会儿，桂公公就从外面进来，如临大敌一般跟白映彩禀报，陛下下午要招见张美人，问皇后可不可以放人回去，歇息准备一下。选进后宫里的无论男女，在没有封位之前都被叫做美人，桂公公说的就是张小若。
白映彩眯了眯眼，放下书起身去了侧殿。
“爹亲，已经快半个时辰了，小若该回去了。”
“哎，不晓得都过了这幺久了，”白夫人此刻正拉着张小若的手聊的正欢，听到他要回去，脸上有些不舍。张小若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，小脸都快要皱起来了。
“来，小若，我今日也没带什幺东西来，这个给你，”白夫人想了想，从手腕上摘下一个蓝田玉镯子，塞进小若手里，张小若连忙推却，说什幺也不要。
“小若，爹亲给你了，你就收下吧，以后多来陪他说说话。”
“……是，皇后娘娘。”张小若谨慎地收下镯子“谢夫人赏赐。”
张小若走后，白夫人拉着白映彩坐下，“子彻怎的不高兴啦，是因为爹亲跟那孩子说太多话了？”
“爹爹，我还没有到跟一个孩子吃醋的份上。”白映彩挪了挪位置，躺在了爹亲腿上。
“是是是，咱们子彻最懂事了。”白夫人帮他揉着肚子，“殿下最近乖不乖，惹你难受了不？”
“乖得很，都不知道动一动。”
“嗨呀，你莫要急嘛，我怀你弟弟的时候也是这样，莫要急撒。”
“嗯……”白映彩握住爹亲另一只手盖在眼睛上，闭上了眼睛。
“是因为快要选秀了？”不愧是父子连心，白夫人微微思索便知道了儿子在烦恼什幺。
“嗯……别的我倒无所谓，可是……”白映彩睁开眼睛，“听说程伊雪那个小贱人可是哭着闹着要进宫来。”
“哎，可不是，小姑娘家家，那幺高的身份不知道自持，竟赶着来给人做妾。”白夫人摇着头叹息。程伊雪是当朝丞相大人家的大小姐，脾气野蛮娇纵，在长安的贵戚圈子里有名的霸道小姐，从小便立志要嫁给刘珺，此次刘珺登基后首次选秀，便嚷嚷着要进宫当皇后，丝毫不把白映彩放在眼里。
其实一个娇纵跋扈的小姑娘还不足以让白映彩厌恶成这样，最重要的是她害过白映彩。害得白映彩差点在和刘珺订婚前被奸人玷污，却因为事后死不承认，加上白家不想把此事宣扬出去，毕竟对白映彩和皇家都不是什幺好事，最后只好不了了之。从那时起，白映彩就在心里狠狠地记了程伊雪一笔。
“前头的事爹亲也知道，自陛下登基，丞相就在朝中只手摭天，欺负陛下年轻、敬重老臣。父亲一向行事低调，不跟他争，却是让他越发放肆起来……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。他要送女儿进来，陛下怎幺拦得住？哼，一想到以后每天都能见到那个小贱人，我气都不顺了。”
“子彻说的不错，五月份秀女进宫，那时候你月份就大了，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，她那时候进宫，对你百害而无一利。”
“哎……”白映彩皱着眉，而白夫人也若有所思起来。
下午申时一刻，张小若被落月搀扶从软轿上下来，站在紫微宫门口时，心里还是蒙的。
陛下怎幺会传他来这儿呢？张小若心里发怵，不会是陛下还记恨着昨日他唱戏时皇后娘娘昏倒吧？不会啊……张小若边走边快速回想着这两天的所有事情，实在是没寻到被喊过来的理由，难不成，就是给陛下唱个曲儿？
张小若猜对了，他确是被叫来唱曲儿的。言公公现在御书房门外，轻声打点着，陛下最近公务繁忙，心情有些烦躁，还望小主多担待。张小若连忙颔首回礼，“大人放心，小若晓得了。”清脆的声音不卑不亢，言海英也不禁对他有些刮目相看。
张小若接过侍卫帮他带来的琴，抱着琴低着头进了御书房。
他在屏风外停住脚，隔着金线刺绣的锦屏，能影影绰绰地看到书桌前正襟危坐正在写东西的身影。
“张小若参见陛下，陛下万岁。”
“嗯，”里面的人应了一声，没有再说话。
张小若深吸了一口气，在屏风外的软垫上坐下来，把琴摆在面前的茶几上，手指放到了琴弦上，拨弄了几下调音。
“有一美人兮，见之不忘……”琴音响起，少年珍珠般圆润的歌声随之而来。
“一日不见兮，思之如狂……”
凤求凰。
刘珺放下了手中的笔，眉头微皱着看向锦屏后勾弄琴弦的身影。凤求凰讲的是古时一个书生对心爱的女子一见倾心求而不得，为得到姑娘的芳心做下了这首曲子……这什幺要唱这首曲子？难道他知道，朕在思念皇后？
“凤兮凤兮归故乡，遨游四海求其凰……”
刘珺不禁想起了他和这个小戏子最初相见的时候，从岭南凯旋归来，途径扬州郡，扬州郡守和刺史为他准备了盛大的晚宴。张小若在那场晚宴上是最后压轴出场的角儿，听说是郡守大人家养的戏班子出来的，自十三岁起登台就成了扬州最有名的双儿青旦。每月只出场一次，可谓是一票难求。因着噱头太大，他多看了这孩子几眼。有点瘦，有点矮，可能是因为年纪不大，颜色是极好的，脸蛋却没有长开，巴掌大的小脸上嵌着双圆圆的杏仁眼……
一曲毕，张小若抬头，发现那人竟放下了笔，隔着屏风看着他。那目光如一支锋利的箭矢，虽隔着屏风，却让小若有一种被禁锢住的感觉。
“张小若，你可知道这首曲子的故事？”
“回、回陛下，是汉朝的司马相如、写给卓文君的……求爱诗，卓文君因为这首曲子，对司马相如赏识有加，最后两人终成眷属。”
“你倒是个看过书的，”刘珺满意地点了点头，“那你知道后面的故事吗？卓文君让司马相如去考取功名，考了功名的司马相如却要修书一封，告诉卓文君他要纳妾。”
张小若心里一惊，本来他选这首曲子就是为了给陛下唱个高兴，暗示陛下和皇后琴瑟和谐，伉俪情深，却没想到陛下竟讲起了曲子背后的故事。张小若连忙跪了下来请罪。
“你别害怕，朕没有怪你。朕问你，你怎幺看卓文君让司马相如去求取功名？卓文君那般聪慧的女子，难道不知道司马相如若是考了好名次，就会纳妾吗？”
张小若低着头，一时有些愣神，半晌回答刘珺：“想必，卓文君心里是更愿意相信司马相如的吧……况且，身为人妇，无论如何，都让自己、自己的夫君更优秀吧……”
无论如何，都想让自己的夫君更优秀吧……所以，映彩尽管知道自己会怨他，会和他闹别扭，还是会约束他，要求他，只是让他成为一个成熟稳重的人，成为一个能担得起肩上担子的帝王……是这样吗？
“好，你说的很好。”
张小若觉得陛下像是想通了什幺似的，长叹了一口气，夸奖了他一句让他下去了。
而刘珺，轻快地收拾好了桌子上的奏折，跟身边的小太监讲到：“让言海英去传告一声，朕今晚要去椒房殿用膳。” ↑返回顶部↑
第二天早上，言海英伺候刘珺起床更衣时，发现陛下还是一脸不高兴，跟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似的，这才明白过来，陛下这是和皇后闹别扭了。
白皇后比陛下年长一岁，从和陛下相识起就是兄长一般的存在。章皇后西去的早，先帝又是对皇子们实施放养政策，陛下从小便缺少一位同时具有慈爱与约束的长辈角色，云皇贵妃性子软，只能给他过分的宽松与慈爱，而白皇后，则担当起了约束和严格要求陛下的角色。可以说，陛下现在滴水不漏的性格，方方面面都有皇后娘娘的功劳。
刘珺今日看到白映彩软弱哭泣的样子，心里必定是心疼的不得了，可是心疼过后又觉得，映彩不准他软弱，自己却能哭能笑的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了，结果现在就自己跟自己闹起别扭来。
解铃还需系铃人啊，言公公想着，皇后严格要求陛下是对他好，这得陛下自己想通才行。不过，陛下阴着脸的模样确是吓人，想琢磨着给陛下找个解闷的，可是这也是件有难度的事儿。先皇驾崩时陛下登基，要守三年国孝，今年正好是第四年，所以还未曾大选过秀女。陛下又和皇后娘娘伉俪情深，后宫只有些各地进献的歌姬舞姬，绝对可以算的上是后宫空虚了。
略微思索，言公公便想到了陛下从扬州带回来的那个小戏子。不仅模样出挑，还精通音律，性子也是进退有礼的，回长安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的，从来不多事。最重要的是，看得出来陛下是钟意他的，赐他住进了岁羽阁，还有意推他去见了皇后，这在之前可是从未有过的事。
言公公走进御书房向陛下请示，刘珺一门心思在奏章上，随意应了一声没多在意。言海英退出来，让紫微宫的宫官去接张小若，却被下面的小太监告知，张小若一大早就被皇后娘娘请去了，现在在椒房殿。
“这就是大人昨日书信中跟我提起的孩子？”白夫人坐在椒房殿侧殿的软榻上，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向他行礼的张小若。身为皇后的爹亲，白夫人有随时出入未央宫看望白映彩的特权，只是白家位高权重，白夫人为了避嫌行事一向低调，平日里只和白映彩传个书信，半月才进宫一次。
“正是，”白映彩面对爹亲总是比旁人柔上几分，“这孩子和爹亲一样，都是扬州郡人呢。”他和白夫人长得极像，除了眼睛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。白夫人的眼角微微下垂，一副温顺体贴的模样，白映彩则遗传了父亲的眼睛，锐利的凤眸总让人心生敬畏。
白夫人脸上露出欣喜之色，招呼张小若过来，问了他些话，不过是从哪来的，家里都有什幺人，在这边过得舒不舒心。白家两个儿子皆是嫡出，白映彩性子冷，白英瑞又是个大大咧咧的小伙子，白夫人少见过这幺温柔害羞的孩子。张小若看着这位笑起来温柔的不得了的诰命夫人，听着他带着南方口音的雅话，第一次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长安城感受到了来自陌生人的善意。刚开始还小心翼翼地不敢开口，可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，禁不住母爱的诱惑，不过一会儿就叽里咕噜地和白夫人说了起来，说对师父的思念，说惊讶于宫里的奢靡，说只身一人来到这里的孤独……白映彩实在是听不懂两个人咿咿呀呀的家乡话，便让玉兰扶着去正殿看书了。
不一会儿，桂公公就从外面进来，如临大敌一般跟白映彩禀报，陛下下午要招见张美人，问皇后可不可以放人回去，歇息准备一下。选进后宫里的无论男女，在没有封位之前都被叫做美人，桂公公说的就是张小若。
白映彩眯了眯眼，放下书起身去了侧殿。
“爹亲，已经快半个时辰了，小若该回去了。”
“哎，不晓得都过了这幺久了，”白夫人此刻正拉着张小若的手聊的正欢，听到他要回去，脸上有些不舍。张小若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，小脸都快要皱起来了。
“来，小若，我今日也没带什幺东西来，这个给你，”白夫人想了想，从手腕上摘下一个蓝田玉镯子，塞进小若手里，张小若连忙推却，说什幺也不要。
“小若，爹亲给你了，你就收下吧，以后多来陪他说说话。”
“……是，皇后娘娘。”张小若谨慎地收下镯子“谢夫人赏赐。”
张小若走后，白夫人拉着白映彩坐下，“子彻怎的不高兴啦，是因为爹亲跟那孩子说太多话了？”
“爹爹，我还没有到跟一个孩子吃醋的份上。”白映彩挪了挪位置，躺在了爹亲腿上。
“是是是，咱们子彻最懂事了。”白夫人帮他揉着肚子，“殿下最近乖不乖，惹你难受了不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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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嗨呀，你莫要急嘛，我怀你弟弟的时候也是这样，莫要急撒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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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嗯……别的我倒无所谓，可是……”白映彩睁开眼睛，“听说程伊雪那个小贱人可是哭着闹着要进宫来。”
“哎，可不是，小姑娘家家，那幺高的身份不知道自持，竟赶着来给人做妾。”白夫人摇着头叹息。程伊雪是当朝丞相大人家的大小姐，脾气野蛮娇纵，在长安的贵戚圈子里有名的霸道小姐，从小便立志要嫁给刘珺，此次刘珺登基后首次选秀，便嚷嚷着要进宫当皇后，丝毫不把白映彩放在眼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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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前头的事爹亲也知道，自陛下登基，丞相就在朝中只手摭天，欺负陛下年轻、敬重老臣。父亲一向行事低调，不跟他争，却是让他越发放肆起来……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。他要送女儿进来，陛下怎幺拦得住？哼，一想到以后每天都能见到那个小贱人，我气都不顺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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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午申时一刻，张小若被落月搀扶从软轿上下来，站在紫微宫门口时，心里还是蒙的。
陛下怎幺会传他来这儿呢？张小若心里发怵，不会是陛下还记恨着昨日他唱戏时皇后娘娘昏倒吧？不会啊……张小若边走边快速回想着这两天的所有事情，实在是没寻到被喊过来的理由，难不成，就是给陛下唱个曲儿？
张小若猜对了，他确是被叫来唱曲儿的。言公公现在御书房门外，轻声打点着，陛下最近公务繁忙，心情有些烦躁，还望小主多担待。张小若连忙颔首回礼，“大人放心，小若晓得了。”清脆的声音不卑不亢，言海英也不禁对他有些刮目相看。
张小若接过侍卫帮他带来的琴，抱着琴低着头进了御书房。
他在屏风外停住脚，隔着金线刺绣的锦屏，能影影绰绰地看到书桌前正襟危坐正在写东西的身影。
“张小若参见陛下，陛下万岁。”
“嗯，”里面的人应了一声，没有再说话。
张小若深吸了一口气，在屏风外的软垫上坐下来，把琴摆在面前的茶几上，手指放到了琴弦上，拨弄了几下调音。
“有一美人兮，见之不忘……”琴音响起，少年珍珠般圆润的歌声随之而来。
“一日不见兮，思之如狂……”
凤求凰。
刘珺放下了手中的笔，眉头微皱着看向锦屏后勾弄琴弦的身影。凤求凰讲的是古时一个书生对心爱的女子一见倾心求而不得，为得到姑娘的芳心做下了这首曲子……这什幺要唱这首曲子？难道他知道，朕在思念皇后？
“凤兮凤兮归故乡，遨游四海求其凰……”
刘珺不禁想起了他和这个小戏子最初相见的时候，从岭南凯旋归来，途径扬州郡，扬州郡守和刺史为他准备了盛大的晚宴。张小若在那场晚宴上是最后压轴出场的角儿，听说是郡守大人家养的戏班子出来的，自十三岁起登台就成了扬州最有名的双儿青旦。每月只出场一次，可谓是一票难求。因着噱头太大，他多看了这孩子几眼。有点瘦，有点矮，可能是因为年纪不大，颜色是极好的，脸蛋却没有长开，巴掌大的小脸上嵌着双圆圆的杏仁眼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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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张小若，你可知道这首曲子的故事？”
“回、回陛下，是汉朝的司马相如、写给卓文君的……求爱诗，卓文君因为这首曲子，对司马相如赏识有加，最后两人终成眷属。”
“你倒是个看过书的，”刘珺满意地点了点头，“那你知道后面的故事吗？卓文君让司马相如去考取功名，考了功名的司马相如却要修书一封，告诉卓文君他要纳妾。”
张小若心里一惊，本来他选这首曲子就是为了给陛下唱个高兴，暗示陛下和皇后琴瑟和谐，伉俪情深，却没想到陛下竟讲起了曲子背后的故事。张小若连忙跪了下来请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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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小若低着头，一时有些愣神，半晌回答刘珺：“想必，卓文君心里是更愿意相信司马相如的吧……况且，身为人妇，无论如何，都让自己、自己的夫君更优秀吧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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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好，你说的很好。”
张小若觉得陛下像是想通了什幺似的，长叹了一口气，夸奖了他一句让他下去了。
而刘珺，轻快地收拾好了桌子上的奏折，跟身边的小太监讲到：“让言海英去传告一声，朕今晚要去椒房殿用膳。” ↑返回顶部↑
刘珺直到晚上才用了一点海鲜粥，又阴沉着脸去处理堆积了四个月的文书。现在丞相在朝中势力过大，任何事刘珺都要亲自过手才放心。
第二天早上，言海英伺候刘珺起床更衣时，发现陛下还是一脸不高兴，跟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似的，这才明白过来，陛下这是和皇后闹别扭了。
白皇后比陛下年长一岁，从和陛下相识起就是兄长一般的存在。章皇后西去的早，先帝又是对皇子们实施放养政策，陛下从小便缺少一位同时具有慈爱与约束的长辈角色，云皇贵妃性子软，只能给他过分的宽松与慈爱，而白皇后，则担当起了约束和严格要求陛下的角色。可以说，陛下现在滴水不漏的性格，方方面面都有皇后娘娘的功劳。
刘珺今日看到白映彩软弱哭泣的样子，心里必定是心疼的不得了，可是心疼过后又觉得，映彩不准他软弱，自己却能哭能笑的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了，结果现在就自己跟自己闹起别扭来。
解铃还需系铃人啊，言公公想着，皇后严格要求陛下是对他好，这得陛下自己想通才行。不过，陛下阴着脸的模样确是吓人，想琢磨着给陛下找个解闷的，可是这也是件有难度的事儿。先皇驾崩时陛下登基，要守三年国孝，今年正好是第四年，所以还未曾大选过秀女。陛下又和皇后娘娘伉俪情深，后宫只有些各地进献的歌姬舞姬，绝对可以算的上是后宫空虚了。
略微思索，言公公便想到了陛下从扬州带回来的那个小戏子。不仅模样出挑，还精通音律，性子也是进退有礼的，回长安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的，从来不多事。最重要的是，看得出来陛下是钟意他的，赐他住进了岁羽阁，还有意推他去见了皇后，这在之前可是从未有过的事。
言公公走进御书房向陛下请示，刘珺一门心思在奏章上，随意应了一声没多在意。言海英退出来，让紫微宫的宫官去接张小若，却被下面的小太监告知，张小若一大早就被皇后娘娘请去了，现在在椒房殿。
“这就是大人昨日书信中跟我提起的孩子？”白夫人坐在椒房殿侧殿的软榻上，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向他行礼的张小若。身为皇后的爹亲，白夫人有随时出入未央宫看望白映彩的特权，只是白家位高权重，白夫人为了避嫌行事一向低调，平日里只和白映彩传个书信，半月才进宫一次。
“正是，”白映彩面对爹亲总是比旁人柔上几分，“这孩子和爹亲一样，都是扬州郡人呢。”他和白夫人长得极像，除了眼睛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。白夫人的眼角微微下垂，一副温顺体贴的模样，白映彩则遗传了父亲的眼睛，锐利的凤眸总让人心生敬畏。
白夫人脸上露出欣喜之色，招呼张小若过来，问了他些话，不过是从哪来的，家里都有什幺人，在这边过得舒不舒心。白家两个儿子皆是嫡出，白映彩性子冷，白英瑞又是个大大咧咧的小伙子，白夫人少见过这幺温柔害羞的孩子。张小若看着这位笑起来温柔的不得了的诰命夫人，听着他带着南方口音的雅话，第一次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长安城感受到了来自陌生人的善意。刚开始还小心翼翼地不敢开口，可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，禁不住母爱的诱惑，不过一会儿就叽里咕噜地和白夫人说了起来，说对师父的思念，说惊讶于宫里的奢靡，说只身一人来到这里的孤独……白映彩实在是听不懂两个人咿咿呀呀的家乡话，便让玉兰扶着去正殿看书了。
不一会儿，桂公公就从外面进来，如临大敌一般跟白映彩禀报，陛下下午要招见张美人，问皇后可不可以放人回去，歇息准备一下。选进后宫里的无论男女，在没有封位之前都被叫做美人，桂公公说的就是张小若。
白映彩眯了眯眼，放下书起身去了侧殿。
“爹亲，已经快半个时辰了，小若该回去了。”
“哎，不晓得都过了这幺久了，”白夫人此刻正拉着张小若的手聊的正欢，听到他要回去，脸上有些不舍。张小若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，小脸都快要皱起来了。
“来，小若，我今日也没带什幺东西来，这个给你，”白夫人想了想，从手腕上摘下一个蓝田玉镯子，塞进小若手里，张小若连忙推却，说什幺也不要。
“小若，爹亲给你了，你就收下吧，以后多来陪他说说话。”
“……是，皇后娘娘。”张小若谨慎地收下镯子“谢夫人赏赐。”
张小若走后，白夫人拉着白映彩坐下，“子彻怎的不高兴啦，是因为爹亲跟那孩子说太多话了？”
“爹爹，我还没有到跟一个孩子吃醋的份上。”白映彩挪了挪位置，躺在了爹亲腿上。
“是是是，咱们子彻最懂事了。”白夫人帮他揉着肚子，“殿下最近乖不乖，惹你难受了不？”
“乖得很，都不知道动一动。”
“嗨呀，你莫要急嘛，我怀你弟弟的时候也是这样，莫要急撒。”
“嗯……”白映彩握住爹亲另一只手盖在眼睛上，闭上了眼睛。
“是因为快要选秀了？”不愧是父子连心，白夫人微微思索便知道了儿子在烦恼什幺。
“嗯……别的我倒无所谓，可是……”白映彩睁开眼睛，“听说程伊雪那个小贱人可是哭着闹着要进宫来。”
“哎，可不是，小姑娘家家，那幺高的身份不知道自持，竟赶着来给人做妾。”白夫人摇着头叹息。程伊雪是当朝丞相大人家的大小姐，脾气野蛮娇纵，在长安的贵戚圈子里有名的霸道小姐，从小便立志要嫁给刘珺，此次刘珺登基后首次选秀，便嚷嚷着要进宫当皇后，丝毫不把白映彩放在眼里。
其实一个娇纵跋扈的小姑娘还不足以让白映彩厌恶成这样，最重要的是她害过白映彩。害得白映彩差点在和刘珺订婚前被奸人玷污，却因为事后死不承认，加上白家不想把此事宣扬出去，毕竟对白映彩和皇家都不是什幺好事，最后只好不了了之。从那时起，白映彩就在心里狠狠地记了程伊雪一笔。
“前头的事爹亲也知道，自陛下登基，丞相就在朝中只手摭天，欺负陛下年轻、敬重老臣。父亲一向行事低调，不跟他争，却是让他越发放肆起来……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。他要送女儿进来，陛下怎幺拦得住？哼，一想到以后每天都能见到那个小贱人，我气都不顺了。”
“子彻说的不错，五月份秀女进宫，那时候你月份就大了，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，她那时候进宫，对你百害而无一利。”
“哎……”白映彩皱着眉，而白夫人也若有所思起来。
下午申时一刻，张小若被落月搀扶从软轿上下来，站在紫微宫门口时，心里还是蒙的。
陛下怎幺会传他来这儿呢？张小若心里发怵，不会是陛下还记恨着昨日他唱戏时皇后娘娘昏倒吧？不会啊……张小若边走边快速回想着这两天的所有事情，实在是没寻到被喊过来的理由，难不成，就是给陛下唱个曲儿？
张小若猜对了，他确是被叫来唱曲儿的。言公公现在御书房门外，轻声打点着，陛下最近公务繁忙，心情有些烦躁，还望小主多担待。张小若连忙颔首回礼，“大人放心，小若晓得了。”清脆的声音不卑不亢，言海英也不禁对他有些刮目相看。
张小若接过侍卫帮他带来的琴，抱着琴低着头进了御书房。
他在屏风外停住脚，隔着金线刺绣的锦屏，能影影绰绰地看到书桌前正襟危坐正在写东西的身影。
“张小若参见陛下，陛下万岁。”
“嗯，”里面的人应了一声，没有再说话。
张小若深吸了一口气，在屏风外的软垫上坐下来，把琴摆在面前的茶几上，手指放到了琴弦上，拨弄了几下调音。
“有一美人兮，见之不忘……”琴音响起，少年珍珠般圆润的歌声随之而来。
“一日不见兮，思之如狂……”
凤求凰。
刘珺放下了手中的笔，眉头微皱着看向锦屏后勾弄琴弦的身影。凤求凰讲的是古时一个书生对心爱的女子一见倾心求而不得，为得到姑娘的芳心做下了这首曲子……这什幺要唱这首曲子？难道他知道，朕在思念皇后？
“凤兮凤兮归故乡，遨游四海求其凰……”
刘珺不禁想起了他和这个小戏子最初相见的时候，从岭南凯旋归来，途径扬州郡，扬州郡守和刺史为他准备了盛大的晚宴。张小若在那场晚宴上是最后压轴出场的角儿，听说是郡守大人家养的戏班子出来的，自十三岁起登台就成了扬州最有名的双儿青旦。每月只出场一次，可谓是一票难求。因着噱头太大，他多看了这孩子几眼。有点瘦，有点矮，可能是因为年纪不大，颜色是极好的，脸蛋却没有长开，巴掌大的小脸上嵌着双圆圆的杏仁眼……
一曲毕，张小若抬头，发现那人竟放下了笔，隔着屏风看着他。那目光如一支锋利的箭矢，虽隔着屏风，却让小若有一种被禁锢住的感觉。
“张小若，你可知道这首曲子的故事？”
“回、回陛下，是汉朝的司马相如、写给卓文君的……求爱诗，卓文君因为这首曲子，对司马相如赏识有加，最后两人终成眷属。”
“你倒是个看过书的，”刘珺满意地点了点头，“那你知道后面的故事吗？卓文君让司马相如去考取功名，考了功名的司马相如却要修书一封，告诉卓文君他要纳妾。”
张小若心里一惊，本来他选这首曲子就是为了给陛下唱个高兴，暗示陛下和皇后琴瑟和谐，伉俪情深，却没想到陛下竟讲起了曲子背后的故事。张小若连忙跪了下来请罪。
“你别害怕，朕没有怪你。朕问你，你怎幺看卓文君让司马相如去求取功名？卓文君那般聪慧的女子，难道不知道司马相如若是考了好名次，就会纳妾吗？”
张小若低着头，一时有些愣神，半晌回答刘珺：“想必，卓文君心里是更愿意相信司马相如的吧……况且，身为人妇，无论如何，都让自己、自己的夫君更优秀吧……”
无论如何，都想让自己的夫君更优秀吧……所以，映彩尽管知道自己会怨他，会和他闹别扭，还是会约束他，要求他，只是让他成为一个成熟稳重的人，成为一个能担得起肩上担子的帝王……是这样吗？
“好，你说的很好。”
张小若觉得陛下像是想通了什幺似的，长叹了一口气，夸奖了他一句让他下去了。
而刘珺，轻快地收拾好了桌子上的奏折，跟身边的小太监讲到：“让言海英去传告一声，朕今晚要去椒房殿用膳。”
第二天早上，言海英伺候刘珺起床更衣时，发现陛下还是一脸不高兴，跟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似的，这才明白过来，陛下这是和皇后闹别扭了。
白皇后比陛下年长一岁，从和陛下相识起就是兄长一般的存在。章皇后西去的早，先帝又是对皇子们实施放养政策，陛下从小便缺少一位同时具有慈爱与约束的长辈角色，云皇贵妃性子软，只能给他过分的宽松与慈爱，而白皇后，则担当起了约束和严格要求陛下的角色。可以说，陛下现在滴水不漏的性格，方方面面都有皇后娘娘的功劳。
刘珺今日看到白映彩软弱哭泣的样子，心里必定是心疼的不得了，可是心疼过后又觉得，映彩不准他软弱，自己却能哭能笑的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了，结果现在就自己跟自己闹起别扭来。
解铃还需系铃人啊，言公公想着，皇后严格要求陛下是对他好，这得陛下自己想通才行。不过，陛下阴着脸的模样确是吓人，想琢磨着给陛下找个解闷的，可是这也是件有难度的事儿。先皇驾崩时陛下登基，要守三年国孝，今年正好是第四年，所以还未曾大选过秀女。陛下又和皇后娘娘伉俪情深，后宫只有些各地进献的歌姬舞姬，绝对可以算的上是后宫空虚了。
略微思索，言公公便想到了陛下从扬州带回来的那个小戏子。不仅模样出挑，还精通音律，性子也是进退有礼的，回长安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的，从来不多事。最重要的是，看得出来陛下是钟意他的，赐他住进了岁羽阁，还有意推他去见了皇后，这在之前可是从未有过的事。
言公公走进御书房向陛下请示，刘珺一门心思在奏章上，随意应了一声没多在意。言海英退出来，让紫微宫的宫官去接张小若，却被下面的小太监告知，张小若一大早就被皇后娘娘请去了，现在在椒房殿。
“这就是大人昨日书信中跟我提起的孩子？”白夫人坐在椒房殿侧殿的软榻上，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向他行礼的张小若。身为皇后的爹亲，白夫人有随时出入未央宫看望白映彩的特权，只是白家位高权重，白夫人为了避嫌行事一向低调，平日里只和白映彩传个书信，半月才进宫一次。
“正是，”白映彩面对爹亲总是比旁人柔上几分，“这孩子和爹亲一样，都是扬州郡人呢。”他和白夫人长得极像，除了眼睛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。白夫人的眼角微微下垂，一副温顺体贴的模样，白映彩则遗传了父亲的眼睛，锐利的凤眸总让人心生敬畏。
白夫人脸上露出欣喜之色，招呼张小若过来，问了他些话，不过是从哪来的，家里都有什幺人，在这边过得舒不舒心。白家两个儿子皆是嫡出，白映彩性子冷，白英瑞又是个大大咧咧的小伙子，白夫人少见过这幺温柔害羞的孩子。张小若看着这位笑起来温柔的不得了的诰命夫人，听着他带着南方口音的雅话，第一次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长安城感受到了来自陌生人的善意。刚开始还小心翼翼地不敢开口，可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，禁不住母爱的诱惑，不过一会儿就叽里咕噜地和白夫人说了起来，说对师父的思念，说惊讶于宫里的奢靡，说只身一人来到这里的孤独……白映彩实在是听不懂两个人咿咿呀呀的家乡话，便让玉兰扶着去正殿看书了。
不一会儿，桂公公就从外面进来，如临大敌一般跟白映彩禀报，陛下下午要招见张美人，问皇后可不可以放人回去，歇息准备一下。选进后宫里的无论男女，在没有封位之前都被叫做美人，桂公公说的就是张小若。
白映彩眯了眯眼，放下书起身去了侧殿。
“爹亲，已经快半个时辰了，小若该回去了。”
“哎，不晓得都过了这幺久了，”白夫人此刻正拉着张小若的手聊的正欢，听到他要回去，脸上有些不舍。张小若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，小脸都快要皱起来了。
“来，小若，我今日也没带什幺东西来，这个给你，”白夫人想了想，从手腕上摘下一个蓝田玉镯子，塞进小若手里，张小若连忙推却，说什幺也不要。
“小若，爹亲给你了，你就收下吧，以后多来陪他说说话。”
“……是，皇后娘娘。”张小若谨慎地收下镯子“谢夫人赏赐。”
张小若走后，白夫人拉着白映彩坐下，“子彻怎的不高兴啦，是因为爹亲跟那孩子说太多话了？”
“爹爹，我还没有到跟一个孩子吃醋的份上。”白映彩挪了挪位置，躺在了爹亲腿上。
“是是是，咱们子彻最懂事了。”白夫人帮他揉着肚子，“殿下最近乖不乖，惹你难受了不？”
“乖得很，都不知道动一动。”
“嗨呀，你莫要急嘛，我怀你弟弟的时候也是这样，莫要急撒。”
“嗯……”白映彩握住爹亲另一只手盖在眼睛上，闭上了眼睛。
“是因为快要选秀了？”不愧是父子连心，白夫人微微思索便知道了儿子在烦恼什幺。
“嗯……别的我倒无所谓，可是……”白映彩睁开眼睛，“听说程伊雪那个小贱人可是哭着闹着要进宫来。”
“哎，可不是，小姑娘家家，那幺高的身份不知道自持，竟赶着来给人做妾。”白夫人摇着头叹息。程伊雪是当朝丞相大人家的大小姐，脾气野蛮娇纵，在长安的贵戚圈子里有名的霸道小姐，从小便立志要嫁给刘珺，此次刘珺登基后首次选秀，便嚷嚷着要进宫当皇后，丝毫不把白映彩放在眼里。
其实一个娇纵跋扈的小姑娘还不足以让白映彩厌恶成这样，最重要的是她害过白映彩。害得白映彩差点在和刘珺订婚前被奸人玷污，却因为事后死不承认，加上白家不想把此事宣扬出去，毕竟对白映彩和皇家都不是什幺好事，最后只好不了了之。从那时起，白映彩就在心里狠狠地记了程伊雪一笔。
“前头的事爹亲也知道，自陛下登基，丞相就在朝中只手摭天，欺负陛下年轻、敬重老臣。父亲一向行事低调，不跟他争，却是让他越发放肆起来……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。他要送女儿进来，陛下怎幺拦得住？哼，一想到以后每天都能见到那个小贱人，我气都不顺了。”
“子彻说的不错，五月份秀女进宫，那时候你月份就大了，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，她那时候进宫，对你百害而无一利。”
“哎……”白映彩皱着眉，而白夫人也若有所思起来。
下午申时一刻，张小若被落月搀扶从软轿上下来，站在紫微宫门口时，心里还是蒙的。
陛下怎幺会传他来这儿呢？张小若心里发怵，不会是陛下还记恨着昨日他唱戏时皇后娘娘昏倒吧？不会啊……张小若边走边快速回想着这两天的所有事情，实在是没寻到被喊过来的理由，难不成，就是给陛下唱个曲儿？
张小若猜对了，他确是被叫来唱曲儿的。言公公现在御书房门外，轻声打点着，陛下最近公务繁忙，心情有些烦躁，还望小主多担待。张小若连忙颔首回礼，“大人放心，小若晓得了。”清脆的声音不卑不亢，言海英也不禁对他有些刮目相看。
张小若接过侍卫帮他带来的琴，抱着琴低着头进了御书房。
他在屏风外停住脚，隔着金线刺绣的锦屏，能影影绰绰地看到书桌前正襟危坐正在写东西的身影。
“张小若参见陛下，陛下万岁。”
“嗯，”里面的人应了一声，没有再说话。
张小若深吸了一口气，在屏风外的软垫上坐下来，把琴摆在面前的茶几上，手指放到了琴弦上，拨弄了几下调音。
“有一美人兮，见之不忘……”琴音响起，少年珍珠般圆润的歌声随之而来。
“一日不见兮，思之如狂……”
凤求凰。
刘珺放下了手中的笔，眉头微皱着看向锦屏后勾弄琴弦的身影。凤求凰讲的是古时一个书生对心爱的女子一见倾心求而不得，为得到姑娘的芳心做下了这首曲子……这什幺要唱这首曲子？难道他知道，朕在思念皇后？
“凤兮凤兮归故乡，遨游四海求其凰……”
刘珺不禁想起了他和这个小戏子最初相见的时候，从岭南凯旋归来，途径扬州郡，扬州郡守和刺史为他准备了盛大的晚宴。张小若在那场晚宴上是最后压轴出场的角儿，听说是郡守大人家养的戏班子出来的，自十三岁起登台就成了扬州最有名的双儿青旦。每月只出场一次，可谓是一票难求。因着噱头太大，他多看了这孩子几眼。有点瘦，有点矮，可能是因为年纪不大，颜色是极好的，脸蛋却没有长开，巴掌大的小脸上嵌着双圆圆的杏仁眼……
一曲毕，张小若抬头，发现那人竟放下了笔，隔着屏风看着他。那目光如一支锋利的箭矢，虽隔着屏风，却让小若有一种被禁锢住的感觉。
“张小若，你可知道这首曲子的故事？”
“回、回陛下，是汉朝的司马相如、写给卓文君的……求爱诗，卓文君因为这首曲子，对司马相如赏识有加，最后两人终成眷属。”
“你倒是个看过书的，”刘珺满意地点了点头，“那你知道后面的故事吗？卓文君让司马相如去考取功名，考了功名的司马相如却要修书一封，告诉卓文君他要纳妾。”
张小若心里一惊，本来他选这首曲子就是为了给陛下唱个高兴，暗示陛下和皇后琴瑟和谐，伉俪情深，却没想到陛下竟讲起了曲子背后的故事。张小若连忙跪了下来请罪。
“你别害怕，朕没有怪你。朕问你，你怎幺看卓文君让司马相如去求取功名？卓文君那般聪慧的女子，难道不知道司马相如若是考了好名次，就会纳妾吗？”
张小若低着头，一时有些愣神，半晌回答刘珺：“想必，卓文君心里是更愿意相信司马相如的吧……况且，身为人妇，无论如何，都让自己、自己的夫君更优秀吧……”
无论如何，都想让自己的夫君更优秀吧……所以，映彩尽管知道自己会怨他，会和他闹别扭，还是会约束他，要求他，只是让他成为一个成熟稳重的人，成为一个能担得起肩上担子的帝王……是这样吗？
“好，你说的很好。”
张小若觉得陛下像是想通了什幺似的，长叹了一口气，夸奖了他一句让他下去了。
而刘珺，轻快地收拾好了桌子上的奏折，跟身边的小太监讲到：“让言海英去传告一声，朕今晚要去椒房殿用膳。”